Fall in sky

天に落ちる。
廢止中

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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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軒把車開到街角，探頭確認目標建築後總算吐出憋了好久的一口氣，閃起黃燈暫停。K市他不熟，即使開了導航也老是發生該轉彎沒轉、該直走轉彎的情況，迷路了好一陣子才到達目的地。他看看時間，慶幸地發現還頗有餘欲。喻文州叫他早點出門是對的，前藍雨隊員再次感謝隊長的英明神武，在心裡給永遠的喻隊點了三十二個讚。

　　接下來只需等待。鄭軒放鬆下來，揉揉僵硬的脖子舒展了一下，然後摸出平板連上WIFI，打開一個實況視頻。嘈雜的聲音從耳機裡傳出來，交談聲，衣物摩擦的沙沙聲，相機快門以及閃光燈的聲音此起彼落。站在台前的青年被記者們團團包圍，表情看起來十分淡然冷靜，對提問回答得有條有理，尖銳的部分也圓滑地帶過。鄭軒忍不住嘖嘖兩聲，搖搖頭，想著當上了隊長就是不一樣啊。雖然這模樣也看過不少次了，但每次看見時他都忍不住拿來與自己記憶中那青澀的身影作對比，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少了橫衝直撞的懵懂，多了進退有度的從容。

　　即使要退役了看起來仍是這麼意氣風發哪、

　　于鋒。

　　記者會仍在繼續，不過他看見新聞官跟于鋒打了個暗號，這個鄭軒看的懂，是表示時間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在最後幾個問題後，提問結束，時間再次還給于鋒。百花隊長說了些感謝的話，感謝百花給的機會，感謝過去隊員們的努力，鄒遠接任隊長後一定能更好，必定會拿下第二個冠軍云云；退役後若百花還需要他的話一定義不容辭，即使人退役了仍心在榮耀。

　　這話真漂亮啊，怎麼記得喻隊退役時也講過呢，鄭軒想。不帶這樣借梗的啊，雖說選手退役講些什麼也都差不多就是了。

　　最後于鋒對著記者們深深地一鞠躬，在閃光燈中轉身離開記者會現場。

　　「于隊，真的不跟我們說一下退役後有什麼打算嗎？」

　　嘈雜的聲響與各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混亂提問聲中，這個問題彷彿在大片黑色墨跡啪地甩下一滴黃色顏料般一下就跳了出來。記得剛剛記者也有問，但于鋒只是含糊地帶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現在是不死心想抓最後的機會看看能不能套出點東西來啊？鄭軒不置可否地把平板放到一邊座位上，整了整外套，打檔，緩緩地轉過轉角後往前開。

　　「－－還沒有具體的計畫，不過我欠了某些人一些陪伴，得先還。」

　　是于鋒的聲音。原本不是不回答的嗎？

　　「是女朋友嗎？」

　　記者總是愛問這些問題。鄭軒分神瞄了一眼畫面，發現已經看不到于鋒的影子了。接替他上台做結的是鄒遠，當年惶恐地站上全明星舞台的彈藥專家在幾年的磨練中已經磨出了從容及自信，再沒有那怯生生的樣子。

　　車緩慢滑到了百花的後門，鄭軒深吸了口氣，看著那緊閉的小門，心跳竟然緩緩加速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卻無法平靜。

　　幾分鐘後有個人開門走出來了。男人穿著風衣，戴著帽子跟墨鏡，低著頭跟旁邊的人低聲交談，鄭軒一愣，連忙按了按喇叭，卻又因為手滑一個不小心按了兩下，炸出來的音量把他自己都嚇得心跳掉拍。那人回過頭看了看車，鄭軒連忙降下車窗，湊過去對他揮揮手。

　　「阿鋒。」

　　「鄭軒！？為什麼…喔天，該死…」

　　于鋒左右望了下，低頭跟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麼，然後拉開副駕駛坐的車門跳了進來。鄭軒抬頭一看，在正門沒等到人的媒體已經繞過來了，後照鏡則看見大批收到消息的粉絲群正張望尋找著某個身影。

　　「快走快走快走！」

　　于鋒往後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群連聲催促他。

　　「窩曹什麼狀況！？」

　　鄭軒愣住了，他連忙打檔將車往前開，「去哪！我不會走啊！」

　　「總之你先往前開就是了！」

　　于鋒拿掉帽子喘了口氣，轉過頭望了望鄭軒後楞了下，接著大聲道：「我靠你怎麼連個墨鏡都不戴啊！」

　　「大爺這裡是K市啊誰認得出我啊！」鄭軒哭笑不得，「哥就算在廣州也這麼出門的！退役了好吧！還退役兩年了！」

　　于鋒楞了楞，沈默了一下，然後繼續指示：「…總之你直開，等等紅綠燈右轉。」

　　在百花待了四年，于鋒也不是白待的，幾個彎彎繞繞後就再沒人跟上來。于鋒總算是鬆了口氣，他拿下墨鏡，往後靠在柔軟的皮質椅背上。

　　「怎麼樣，賓士呢，坐起來舒服嗎？」鄭軒忍不住笑。

　　「…我不知道你會開車。」

　　「退役後去學的，不然沒事幹啊，閒著也是閒著。其實我就想著，等哪天換你退役，我要開著車風風光光的來把你接走唄…」說到這他就想起了剛剛的狀況，忍不住嘆了一聲，「結果看起來好男友也不是這麼好當的，壓力山大啊。」

　　于鋒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看著鄭軒專注開車的側臉，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但手剛抬起來卻又忍耐地放了下去。「咳…嗯，接著去哪？」

　　「去哪？」鄭軒挑了挑眉毛，「還車唄。」

　　「還車？」

　　「這租的啊。誰要買賓士哦，貴死了。」

　　「…」

　　最後，兩人去還了車，鄭軒嚎著要于大隊長帶自己去吃米線，于鋒提議去吃他家樓下那家唄？很道地的，雖然人總是很多，但這時候青黃不接的，應該不用排太久。鄭軒立刻好好好，兩人搭了計程車買了米線拎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于鋒掏出鑰匙打開大廈的大門，領著鄭軒上了樓。

　　這房子鄭軒也是熟的，以前來K市找于鋒時，不方便近百花宿舍的藍雨隊員就都是住在這。一進門他就自動地脫了鞋熟門熟路地自己摸進廚房找碗筷去了，正翻著洗碗機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背後有個體溫湊了過來，下一秒就給摟住了腰。于鋒把頭靠在他頸窩，吸了口氣，然後滿足地嘆息。

　　「…幹什麼啊于鋒大大，吃飯呢。」

　　鄭軒抓著兩雙筷子的手一下不知道該放下還是該繼續拿著。這是要放翻自己的節奏麼？可是他從到了K市後就立刻去領車接著就是各種迷路，實在餓得緊。

　　「沒事。吃飯吧。」

　　于鋒抱了一下就放開他，接過碗筷轉身走出了廚房。鄭軒看著那背影滿腦子問號摸不著頭緒，最後也只能聳聳肩乖乖地跟了出去。

　　摸不透啊，壓力山大。

　　鄭軒捧著碗吸著米線，隨手開了電視，轉到電競頻道。百花隊長退役是個大新聞，所以現在滿滿的都是于鋒記者會的重播。于鋒幾次想叫他轉台，畢竟看著自己的臉總會有種不太好意思的感覺，但鄭軒笑嘻嘻地說幹麻轉台呢，不是很帥嗎，這意氣風發的。在百花如魚得水啊于鋒大大。

　　于鋒像是要說什麼似地張開嘴，但是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了，只是默默地埋頭喝湯。

　　「其實我覺得我當年說的真沒錯啊。」

　　鄭軒坐在矮桌前把手肘撐在矮几上，然後把頭靠在手掌上面，歪著頭看電視。「你可是在榮耀史上記上了一筆，百花粉都不會忘記的。」

　　這話鄭軒說的清淡，可于鋒聞言手輕輕一震，筷子差點就掉了。

　　四年前在藍雨收拾行李的那一幕，這些年來總在他腦裡回放的那一幕，在逆境中支撐著他的那一幕，又在腦中回放起來。

　　鄭軒在他房間，蹲在他攤開的行李箱前面，慢慢地把東西放進去，然後不知道是要安慰他或者只是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

　　「其實我覺得挺好的…就是你去百花這事。」

　　他還記得自己抬頭正好看見鄭軒微笑。

　　「幾年後，等我們都退役了，也許不會有人記得藍雨曾有個鄭軒，卻會記得百花的于隊。」

　　「挺好的。」

　　那句話就這樣落在他心裡生了根，說不出是疼還是感動還是些其他的什麼。他那時候也是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那些情緒壓在心頭，偶爾會在夜深時被翻起。

　　望著在自己面前吃米線的鄭軒的後腦杓，他忽然覺得他于鋒到底是何其有幸，最終仍沒把這個人搞丟了。自己總是望著前方的目標，腳步一下都不停息地猛衝，原本走在他身邊的鄭軒早就慢悠悠地落在了後面。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衝過頭了，該不會轉頭就看不到那人了，特別在鄭軒退役時他心裡的不安真是升到了最高點。鄭軒退役，他們連對手都算不上了，這樣一緊一慢的，他真的能繼續抓著這人麼？

　　但結果是，鄭軒雖然懶散，該做的卻還是會做完，而且他還有點想到什麼有趣的就立刻做什麼的小習慣。就像他比賽中划水歸划水，燃燒起來也是燦亮如明星，就像他在自己退役這天開著車到了人生地不熟的K市來接他。

　　女朋友的話應該都丟了好幾個了，這鄭軒卻留下了。

　　「我也沒有，忘記過你。」他忍不住開口了，情緒像水壩崩了個口子，轟地奔流出來。

　　「啊？」

　　「藍雨的彈藥專家，槍淋彈雨，我也沒有忘記過。」

　　于鋒彎腰抓住他的手，認真地說。

　　「謝謝你一直等著我，前輩…阿軒。」

　　鄭軒看著他愣了好半晌，然後說：

　　「…阿鋒你今天畫風真的很不對。」

　　「…」

　　破壞氣氛。

　　于鋒翻了翻白眼，端起碗悶聲坐回沙發上又吃了起來。

　　「幹麻，不要這樣就生氣啊，壓力山大。」鄭軒伸手戳他膝蓋。

　　「…」

　　「好阿鋒…」戳戳戳。

　　「…」

　　「…唔…」鄭軒抓抓頭，往後躺在于鋒大腿上望著天花板，開口道：「那我就說了唄，你不想理我就別聽了啊，我就說說。其實呢，你也知道我這人，能這麼過那就過著了，沒有太遠大的理想，所以到也真不在乎有沒人記得。反正就算沒人記得，我也蹭了一個冠軍嘛，這是事實，誰也拿不走。但是看到現在的你，真的很高興啊。我沒有說過，可是其實我把僅剩的夢想都偷偷放在你身上了，而你幫我實現了它。」

　　「我常常在想，是什麼讓你喜歡我的呢。我這麼散漫，這麼無所謂，你是不是哪天走著走著就忘記我了呢。可是好奇怪啊，你雖然走在前頭，卻總是走一段就會回頭看，看我是不是還在後面等你…就算我會忘記回短訊你還是會發一個過來問我最近好不好，最少每天也會QQ敲我說聲晚安。從我們交往開始，有沒有五年啊，阿鋒？」

　　「…五年半。」于鋒回答。

　　「好久啊。嗯，我才要說謝謝吧？你這麼優秀，怎麼沒丟了我呢。」

　　于鋒放下碗，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鄭軒。下垂的眼角笑得彎彎的，閃著光芒。

　　「…我哪捨得。」他嘆了口氣，「我是真怕你就不見了。」

　　「我這麼懶，有人在前面帶路，自然就跟著走了，只是走的慢別嫌棄哈。」

　　「不會了，接下來我會拉著你走。」

　　于鋒捏著他的臉，說：「這幾年我們都沒好好相處過，都忙。欠你的，這兩年都補給你。」

　　鄭軒任他捏著軟軟的臉頰肉，眨眨眼，想起了于鋒在記者會最後說的那句話。

　　『我欠了某些人一些陪伴，得先還。』

　　他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起來。那個記者大概想破頭都不會想到，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還是個豪門小透明。

　　「就兩年？好少啊。」